2009年1月24日星期六

童大焕:公民社会从告别主奴心态开始

茅于轼先生80周岁了,但他的思考依然是那么深刻动人。他最近在接受郭宇宽先生访谈时说: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,平等这个概念不能笼统地说,我觉得至少该分成地位的平等和财富的平等两个话题。中国人的观念里对财富的不平等很敏感,但是对地位的不平等却不敏感。人类发展有一个趋势,财富的差别越来越大,比尔盖茨交了那么多税还有好几百亿美元,比起一个中国普通农民能差一亿倍。但是人的地位差距,特别是人格尊严的差距却在缩小,比如现在一个服务员给布什总统倒一杯咖啡,总统也得说一句谢谢,但当年慈禧太后绝对不会对李莲英说谢谢。一个是主子,一个是奴才。解放后的三十年我们的发展和全世界的潮流是相反的,缩小了贫富差距,扩大了地位差距。




这话马上令我想起陈丹青在接受《怀尧访谈录》专访时说的话:我们都是奴才,望不到边的奴才!中国有老百姓,但没有公民,有人口,但没有现代人的概念,此外,各阶层全是无比严密无比细腻的奴主关系:主子原先就是奴才,奴才则巴望有一天当主子,你仔细想想,不是这样么?



中国人的文化和人格观念里,最深入骨髓的不平等,就是人格的不平等,金钱、权力、地位、武力,乃至先来后到,等等,都有可能成为人格不平等的根源。大家不以为非,反以为是。在单位,在官场,一些人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小职务,成了几个人的头头或上司,就颐指气使不可一世;而那些“下属”,则免不了有唯唯诺诺阿谀奉承者。久之,则不论怀着主子心态还是奴仆心态者,都不过是个小市民而已:满足于小聪明式的自我陶醉、小圈子小帮派内的自我风光,并且在自行聪明自我得意中毁坏许多宏伟的构建,伤害许多正直不阿不党不私之人。



这种深入骨髓的不平等,不仅对人的人格是个极大的伤害,对人的心态和心智也是个极大的、无谓的磨损。中国古代的官场争斗、宫帏秘事和大家庭里的尔虞我诈,大妻小妾的争风吃醋,无非都是为了能够在小范围内在人格上高人一等。于是,中国人的心智大部分被鬼迷心窍似地钻进了人际关系的死胡同,光琢磨人不琢磨事。大好的年华与智慧都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中付水东流!



最近有报道,广东省家庭服务业协会说,从去年8月到 12月,平均每个月都有五六百人前来应聘保姆工作,其中90%以上是大学生,还包括28个硕士。保姆职业两三千甚至六七千元的月薪,对就业寒流中的大学毕业生诱惑不小。然而报道又说,“大学生虽然悟性高,但心理承受能力却很差,当上保姆后不久即要求离去的高达80%”。其中包括他们中有的“难以忍受”不能和主人一家同桌吃饭这样的规矩。对此, 徐贲 教授在1月17 日《新京报》理直气壮地说:大学生理应更具有自我意识,也更在意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相互尊重关系。如果一个社会只追究当保姆者的“心态问题”,要求他们安守本分、当好下人,会使整个社会越来越下人化、仆役化。相反,如果一个社会能够多多追究主人的心态,多多提倡人与人之间的平等,将有助于提高社会的共同尊严感。



我相信一个人的人格状态将直接影响其事业和人生境界。只有那些人格独立的人,既不依附别人也不指望他人依附的人,才能心无旁鹜,一门心思把所有的时间、精力、聪明才智都用到自己的事业和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中来。公民意识的培养,应该从人格平等开始。那些无论怀着主子心态还是怀着仆人心态者,本质上都是奴才人格。在中国与公民社会的距离日益拉近的当今世界,我们还是应该提醒人们多关注人与人之间人格的不平等,并且敢于从我做起,站直喽,别趴下!没有不可挑战的权威,没有不可“冒犯”的领导,这个社会才会有制衡,才会真正趋于正常。当我们从狭隘的“小圈子”中抬起头来,会发现外面是个大得多的江河湖海。如果说计划经济时代人们只能被迫在“主子奴才”间做二元选择题,市场经济则在此之外提供了多项选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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